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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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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恭喜永昭殿下。恭喜公子鳶殿下。”

“恭喜恭喜”

“祝公主殿下福滿臨門,德澤萬代。”

長樂宮恢弘的朱紫色宮門前,一聲聲慶賀從外傳來,前來參加白瑤小殿下千歲宴的賓客將手中的厚禮交予宮中接待的侍從,隨後朝大殿的方向走去。

遠遠望見兩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猛獸立在大殿飛檐兩側,眼神銳利,不茍言笑地望著道上的來者。檐下紅綢高懸,如波浪沿著大殿的房梁、屋柱一路湧向殿內,大殿之上流光溢彩,暖色光輝映襯在賓客洋溢著笑容的臉上。

此時距離宮宴開席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諸位賓客已經落座,宮門前冷清下來,留守的幾名侍衛在做最後的巡視,在開宴前便要關閉宮門。

天外劃過一道淡淡的雲跡,宮門前恍然出現一瞬月白色的身影,揚起的衣擺隨著降落的氣流漸漸平息,與色彩濃厚的長樂宮相較之下,如同一只短暫停歇在嬌艷繁花上的白色蝴蝶。

在侍衛的楞神中,晏離從容地向宮內走去。

他素來不喜喧鬧,也不會參加如此宴席,若不是多年前消失的故友似乎有了一絲蹤跡,他斷不會出現在這裏。時候不早,賓客應該皆已落座,路上無人,不會有人與他寒暄。

然而他還是失算了,長樂宮依山而建,地勢覆雜建築多變。原以為前門直通主殿,卻不料路經幾處分叉路口,讓他放慢了腳步。

天色漸晚,園中昏暗,開宴的鐘聲越來越近。

他沿著園中小徑朝著大殿的方向走去,忽然聽到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

回廊上,燈籠五顏六色的光映在一個打扮隆重的小姑娘身上,她身著驚鴻雲裳,流雲飛鴻在落日餘暉下泛著金光,盤發樣式覆雜卻未帶珠釵,像是少了什麽。

她睜著一雙杏仁眼好奇地打量著他,靈動的眸中除了清雅的身影,還有滿園春色與一片流霞。

“你是來祝賀的客人嗎?”

晏離遲疑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擡步就要繼續往前去,不願與她糾纏。

見他態度冷漠,小姑娘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目光糾纏在他身上,忽而眨了眨眼睛,對著他的背影篤定道:“你走錯了。這條路不是通往大殿的。”

晏離腳步一頓,回眸望向她,似乎是等待她的下文。

小姑娘眉頭蹙起,語氣帶上了幾分驕縱:“你不會說話嗎?我說你走錯了。”

晏離冷淡道:“該如何走?”

小姑娘揚起下巴瞥了一眼身側一條小徑:“這條路一直走,第一個分岔路口左轉,繞過花壇再左轉走到頭。”

晏離淺淺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靜如水,朝她說的方向走去。

不多時園中匆匆趕來幾名侍女,其中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子,手中呈著金葉珠光步搖冠,略帶埋怨道:“公主,這麽重要的日子您還亂跑,要是殿下知道了,一定會怪罪我們的。”

她趕緊將公主往一側偏殿引,疑惑地望向隱沒在花叢中的白色身影:“公主,那條路不是去大殿的反方向嗎?他怎麽往那兒去了?”

小公主哼哼兩聲,輕蔑地望向晏離消失的方向:“宴席遲到,未經允許在別人園子裏亂逛,還帶著和我一樣的配飾,最好是一個晚上都在這裏打轉,不要出現在宴席上。”

無恙不知所以然,聽公主說的好像是挺過分的,於是重重點點頭:“公主說的是,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無禮,最好不要再遇見。宴席快要開始了,我們趕快去候著吧。”

當她離開後,晏離從隱匿的花叢中走出,心中啞然,原來這就是未來的青丘之主。

永昭殿下與公子鳶穿著華貴繁冗的衣裳端端坐在大殿之上,睥睨著殿下的眾人,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領主的深沈與嚴肅。千歲宴雖然是家宴的形勢,但君臣之別尚在,在眾賓客面前言行舉止不能失了分寸。

大殿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微妙,若非仙力難以察覺。

人影從門外緩緩靠近,白衣在黑幕中顯得頗為寡淡。他的目光與殿上之人微微觸碰了一瞬,施以敬禮,而後走向一個不起眼的席位坐下,像雪夜中遺世獨立的俠客,就算於席間落座也與周遭歡天喜地的氛圍格格不入。

眾人凝望著他,在記憶中搜索這樣的身影,一時腦海中都有些茫然。他面容清俊,眼神淡漠又疏離,氣質自成一派,猶如青林翠竹清雅脫俗,顯得諸位賓客沈淪於世俗,霎時間殿上沈寂下來。

天界什麽美男沒有?像他這樣明明身在喧囂之中,氣質卻猶如隔絕在塵世之外的,世間少有。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哪位?

還未一探究竟,只聽門口傳來一聲:“公主到——”

眾人的註意力立刻轉移,望向門外,翹首以待那位初次露面的小殿下。

小殿下是永昭殿下與公子鳶所出,得了兩位貴人的傳承,根骨清奇、與眾不同。但永昭殿下將小殿下保護得極好,坊間對於這位小殿下的傳聞少之又少,於是眾人對這位神秘的小殿下頗有好奇。

眾人不知的是,坊間之所以對白瑤的傳聞少之又少,是因為白瑤並非那麽......高雅端莊,那些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被永昭殿下永久封存在了宮中。簡而言之,宮裏丟不起這個人。

金絲珠花鞋跨過門檻,一雙靈動的眼睛在殿內的眾人身上掃過,帶著繁重桂冠的腦袋探出來,隨後一身瑰麗的錦繡華服出現在眾人面前。跨過門檻時,頭上珠花亂顫,白瑤頓了一下,淺淺勾起唇角,忽然像是想到什麽,生生給憋了回去。

此時她不過凡人十三四歲的模樣,五官還有些沒長開,但一張小臉既有幾分永昭殿下的明艷又有幾分公子鳶的俊俏。若是過些年長開了,必然不會比殿上二位遜色。

這就是未來的青丘之主該有的姿態。眾人心中震顫,由衷地發出一聲感嘆。

在眾人的觀瞻下,白瑤穩穩當當地向殿上走去。永昭殿下與公子鳶正襟危坐,在看到白瑤的一番打扮之後,心裏早已軟成一片。

千年有多長,再長也會化作流水匆匆而逝。

白瑤邁上最後一級臺階,停在王座前向永昭殿下與公子鳶行跪拜禮,而後款款起身面向賓客,接受眾仙參拜。

禮畢,白瑤於兩位殿下身側的席位坐下。

永昭殿下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帶著身上沈甸甸的服飾起身對席間高聲呼喝,那些“普天同慶、共襄大業”的話術,浩大聲勢得足以貫穿整座宮殿,盡顯白家威嚴。說罷,與眾人舉起酒杯,遙遙相敬。

白瑤趁大家註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稍稍調整了下坐姿,才軟下半邊身子,就被公子鳶瞪了一眼。白瑤不情不願地坐直了,眼珠在席間轉了一圈,又繞到殿旁的柱子後面,似乎在尋找什麽。

開席後,賓客又喧嚷起來。

“公主殿下聰慧非常,氣質絕佳,未來不可限量。”

“是啊,未來的青丘之主豈是平凡之人?才滿千歲就能有如此氣質,我之前聞所未聞。”

“我看吶,那些天庭之人也未必有公主的能耐。”

“聽說公主小小年紀就熟讀詩書,仙術、妖術、術數均有涉獵,假以時日是位集大成者。”

“這麽厲害的人真是聽都沒聽說過......”

白瑤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似乎暗自得意,目光朝大殿上的賓客逡巡一周,突然在晏離身上遲疑了一下,微微斂了眉頭。他怎麽會先她一步出現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園子裏兜圈嗎?

不多時,她又幾次三番地瞥向他,目光說不上善意。

白瑤悄聲問公子鳶:“那是誰?”

公子鳶瞥了晏離一眼:“是晏家的公子,聽說是個厲害的角色,不過如此重要的場合他居然穿得這麽寡淡,真是不將我們放在眼裏。”

永昭殿下對晏離略有幾分耳聞:“這位晏離公子像瑤兒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了青丘所有的仙術,不過千歲有餘就能獨當一面,只是性子冷淡,久居山中,不喜與人交際。這次他能過來,也是給了宮裏面子的。”

再看看瑤兒,雖然已經千歲,還是一副不知輕重的樣子,心裏郁結:“你若是有半點像他,我也就知足了。”簡直是別人家的孩子,搞得白瑤莫名其妙。

晏離擡眸越過對面的賓客,看向殿上的柱子之後,平淡的目光微微顫了一下。

與此同時,白瑤探出身,目光刺向柱子之後。

——有蘇先生躲在那裏做什麽?

席間的酒會告一段落,永昭殿下帶領眾賓客前往長樂宮後花園賞月。

晏離趁著眾人在花間游玩,欲先一步離開,不料走至人跡罕至處,一道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侍者熄滅了園內的五彩燈籠,暗色中月升迢迢,瑩瑩微光如同一盞雲川間的小白船。

那個脾氣古怪的小姑娘借著月色饒有興致地望著他,圓溜溜的眼睛泛著狡黠,不知又在想什麽主意。

晏離心中一片漠然,掃了一眼便向別處走去。

白瑤很快跟了上去,開始喋喋不休起來:“你叫晏離?你既然是白家人為何不姓白?我之前為什麽沒有聽過你?你為什麽遲到了?為什麽沒有給我帶禮物?你為什麽不說話?誒......”

少女清麗的嗓音像只嘰嘰喳喳的雛鳥,擾得他不得安生。

晏離停下腳步,冷冷睨了她一眼,看得白瑤一怔,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他,倒也不必用這種冰冷的眼神看她。

晏離轉頭朝宮外走去,白瑤稍顯遲疑,又擡腿跟了上去。

在往後的漫長歲月中,晏離終將見識到白瑤這股“誓不罷休”的精神,但此刻他還沒領教透徹。這時若是他好言幾句,四兩撥千斤就能將白瑤忽悠回去,但他沒有,他不屑多說一句話,不屑在這小姑娘身上多耗費一個眼神、一分精力。縱使她是未來的青丘之主,也與他無關。

“你認識有蘇先生嗎?”白瑤感覺到晏離的節奏頓了一下:“你是有蘇先生的朋友?

“既然你是有蘇先生的朋友,為何我沒有見過你?”

眼前清瘦單薄的身影忽然停下,昏暗下雖然看不清神色,但白瑤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直被無視,白瑤漸漸有些不耐煩,從捉住晏離遲到她就憋了一口悶氣:“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問你話為什麽不回答?”

此時白瑤比晏離矮了兩頭,身子小小氣勢足足,已沾染上些礙眼的權貴之氣。

晏離愈加不願搭理,白瑤氣得沖到他前面:“你根本不是為了千歲宴而來,你是為了有蘇先生嗎?

“我告訴你,有蘇先生不是你能肖想的。你趁早死心。不管你和有蘇先生以前是什麽關系,以後都不能有關系。”

白瑤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宮中覬覦有蘇先生的侍人簡直太多了。有蘇一表人才,不用贅述,有大把明裏暗裏想往上貼的。白瑤一想到剛才有蘇先生的眼神,就覺得這個人很危險。

晏離冷聲道:“這也是他教的?”

白瑤一頓,身為有蘇先生的學生,一言一行自然反應出了老師的水平。這幾句話說的全然不是小殿下該有的樣子,自己被人誤解無所謂,有蘇先生可不行,她著急道:“就事論事懂不懂,關他何事?”

轉眼宮門就在眼前,白瑤的步子慢了下來,有些猶豫又有些好奇地向外看去。

門外昏昏沈沈一片寂寥,墜入遠處山野,望不到盡頭。

晏離擡腿便走,白瑤跟了上去:“你為什麽著急出宮?賓客一般都會想方設法在宮中多留幾日。宮外有什麽好的?”

晏離冷笑道:  “你沒出過宮,又怎知宮外不好。”

白瑤眼珠一轉,喃喃道:“誰說我沒出去過。”她確實沒出過宮,但她從來不認為是自己不能出去。

“宮裏什麽都有,侍者都得聽我的,我想做什麽都可以,為什麽要出宮?”白瑤不服道。

他輕呵一聲,仿佛她所擁護的一切不值一提,讓白瑤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臉上有些微微發燙。

“宮外好玩兒嗎?是不是有很多新奇的東西?你同我說說。”白瑤纏著他,卻沒有得到回應,不禁有些惱怒:“等我到了年紀,就會出宮游歷。”

晏離丟下一句“如此甚好”,不再與她閑話,加快腳步向宮外走去。

這話平白讓白瑤聽出了一絲嘲諷,她擰緊眉頭,追了上去:“出不出去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兒。”望著他冷肅的面容,白瑤擰眉道:“你不信?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是我做到了,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晏離沒有回應。

許是侍從都被吸引至園中,一路行至宮門,竟然暢通無阻。

白瑤對那扇朱紅色大門望而卻步,不再著急追趕,對著他的背影叮囑道:“你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如果我有辦法出去,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夜風拂面,她身上的錦衣華服蕩開一道悠揚的弧線,在清泠月色下泛著流光溢彩。

晏離縱身躍向寂靜深夜,於夜空中回望一眼,那抹亮麗的身影逐漸變得渺小,靜靜佇立在方才的位置,久久沒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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